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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衣人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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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衣人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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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6 11: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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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各归各位 一、母女相逢
无赖汉们在努力攻打圣母院时,美丽的爱斯梅拉达正在酣睡。
可是,外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喧闹声也是越来越大。山羊是第一个被吵醒的,接着,吉卜赛姑娘也被吵醒了。她赶紧坐了起来,可传进耳朵里的吵闹声把她吓坏了,于是,她飞快地跑到屋外想一看究竟。只见广场上鬼影重重,夜袭已经引起一片混乱,狰狞可怖的人群更是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人吼马嘶汇成了一片鬼哭狼嚎,几支火把在暗影中来回穿梭,仿佛在沼泽的雾气中来回乱窜的鬼火。总之,整个场面在吉卜赛姑娘看来,就像一场神秘的恶战,犹如妖魔和主教堂的石头上做殊死搏斗。因为她从小就受到吉卜赛部落迷信思想的影响,因此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撞见了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来作祟的妖魔鬼怪。于是,她内心充满恐惧地缩回床上,企图希望那单薄的被褥让她不再做如此可怕的噩梦。
慢慢地,随着她最初的恐惧消散,她听见喧闹声越来越大,当然,她还看到一些其他现实现象,终于,她明白了,她看见的不是魔鬼在决斗,而是人与人在打架。但是,她的恐惧并没有因此而消失,而是转变了性质。她在想,这可能是民众暴乱,他们对自己躲藏在圣母院非常不满,肯定是想把自己再次拉出去施以刑罚。一想到自己即将再一次丢掉性命,丢掉希望,要与心爱的弗比斯永别,她的心头再次泛起一丝苦楚,她又一次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她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被褥中,双手抱住脑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尽管她是一个吉卜赛姑娘,没有什么崇拜的偶像,但这一刻,她却在口口声声地乞求上帝的怜悯,同时还不断地向自己的邻居圣母玛利亚祈祷。
就这样,她在地上跪了好长时间,不过颤抖的时间明显比祈祷的时间还要长。随着喧闹声越来越近,她也因为恐惧越来越透不过气。她搞不清楚这些人暴动的原因是什么,不知道这群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结局肯定十分可怕。
正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忽然,她听见有脚步声向她靠近。她转过身去,原来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打着灯笼。她不禁发出一声虚弱的叫喊。
“别怕,是我。”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
“你是谁?”吉卜赛姑娘壮着胆子问道。
“比埃尔·甘果瓦。我是甘果瓦。”
听到这个名字,吉卜赛姑娘立即松了口气。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甘果瓦。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全身被黑袍完全遮住的人,而且还一声不吭,她不禁又害怕起来。
“天哪!你竟然没有认出我来,还不如加里,它早就认出是我。”甘果瓦抱怨道。果然,小山羊看到甘果瓦,立即扑到他的怀里撒起了娇,还不停地在他的膝盖上蹭着,样子显得极为亲热。甘果瓦也对这只聪明的小山羊报以亲切地抚摸。
“这个人是谁?”吉卜赛姑娘指着甘果瓦身边的人问道。
“哦,不用害怕,他是我的一位朋友。”说着,甘果瓦把灯笼放在了一边,开始和加里嬉戏了起来。
就在这时,黑衣人走到哲学家旁边,使劲儿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甘果瓦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说道:“啊!一见到加里差点连正事儿都忘记了。我看,我们得赶时间了!可是,老师,你也不必为了这事儿,就使劲儿掐我吧!……是这样的,爱斯梅拉达,现在你的生命面临极大的威胁,就连加里也要跟着遭殃,我们来这里是专门来救你的。我们是你的朋友,不要害怕,赶紧跟我们一起走吧!”
“真的是这样吗?”姑娘慌张地问道。
“当然,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你没有看到外面的形势吗?快点吧,赶紧跟我们走啊!”哲学家焦急地说道。
“我当然愿意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姑娘吞吞吐吐地说道,“但是……你的这位朋友为什么不说话呀?”
“哦,这个啊,”甘果瓦随口说道,“这是他性格的原因,他的父母就不爱说话,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不爱说话的习惯了。”
没有办法,吉卜赛姑娘只得相信了他这个解释。甘果瓦拉着姑娘的手走在后面,那个黑衣人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姑娘这会儿已经是头晕脚软,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小山羊加里跟在最后面,由于见到甘果瓦,它过于兴奋,因此银屑病巴拉上又变红了总喜欢在甘果瓦走路的时候在他两腿之间走来走去,几乎使后者摔倒。“这就是生活,”哲学家说道,“绊倒我们的总是自己的朋友。”
很快,他们便走过钟楼的楼梯,穿过昏暗无人的教堂,外面无休止的喧闹在这里回荡,形成了可怕的对比。钻过红门,他们便到了修道院的庭院里。这里空无一人,教士们早就躲进了主教堂里,其他一些杂役也躲进了黑暗中。他们走向庭院通向滩地的小门,黑衣人迅速拿钥匙打开了这扇门。读者应该还记得,滩地是一条狭长的河滩,靠内城这一边有墙围着。它属于圣母院的财产,位于教堂之后,正对小岛的东端。他们来到这里后,发现外面的喧闹声减弱了,无赖汉们的吼声也听不清楚了。不过,就算到了这里,他们仍然没有脱离险境。主教堂和圣母院只有一墙之隔,显然主教堂也是乱作一团,里面的灯光更是从一个窗户闪烁到另一个窗户,就像刚燃烧过的一张纸,在留下的一堆黑色灰烬中,还有明亮的火星闪烁。
环顾四周,整个巴黎都隐藏在明暗交替的景象中,我们在伦勃朗的画中经常能见到这种背景。
那个打着灯笼的黑衣人径直朝着河滩岬角走去。只见临水的岸边有一排钉了板条的残废木桩,上面还盖着枯萎的树枝,就像五指张开的手掌。在这排木桩的阴影里,藏着一艘小船。只见那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甘果瓦和吉卜赛姑娘上船,小山羊加里也跟着上了船。那人最后才跳上船,随即砍断缆绳,用长篙便把小船撑离了河岸,然后便抓起两把浆,坐在船头,用力向河心划去。由于河水湍急,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离开了岬角。
甘果瓦一上船,就把小山羊加里抱在怀中,坐到船尾。吉卜赛姑娘由于始终害怕这位黑衣人,于是,她也依偎在诗人身边坐了下来。
哲学家看着小船正在前进,顿时兴奋不已,还在小山羊加里脑袋上亲了一口。随后便说道:“天哪!我们四个终于逃出来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要想干成大事,运气固然重要,但有时更需要明智的计谋!”
就这样,小船慢慢地划向远处。爱斯梅拉达始终悄悄观察着那个黑衣人,因为她一看见他,心中就升起莫名的恐惧。灯笼被那个黑衣人遮挡得严严实实,因此此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而且自从一上船,他就一句话不说,只顾低头划船,入耳的只有来回的划桨声和河水冲击船舷的沙沙声。
“我敢用我的灵魂发誓,”甘果瓦突然大声嚷了起来,“既然我们已经得救了,那么我们就该像猫头鹰一样快乐,可是我们怎么变成了毕达哥拉斯的信徒,或者是水中的鱼儿一声不吭了啊?上帝啊!我的朋友们,我真希望这会能有人跟我说说话,要知道,人的声音简直就是最美的音乐,当然,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亚历山大城的狄丁狄丁(约313—约398):基督教东方教会神学家。自幼失明,但奋发学习,终于成为博学的苦行者,曾受聘到亚历山大城传授基本教义。说的,真是哲理名言啊!他可不是一般的哲学家!说句话吧,我漂亮的小姐!求求你了,你不是最喜欢撅嘴了吗?那你就撅一个啊!哎,小宝贝,难道你不知道大理寺对所有的避难所拥有管理权吗?你躲在那里多危险啊!你住在那里,简直就像小鸟在鳄鱼嘴边筑巢一样!……小心点,老师,月亮出来了,别让人发现我们,尽管救人是一件好事,可如果我们被国王的人抓住了,又要被绞死了。哎,人的行为都有两面性,在这个人这里受到了批评,却在那个人那里受到表扬。崇拜凯撒的人谴责加梯里纳。对不对?老师?……唉,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搭理我,难道你们的心情真的那么差吗?没办法,我还是自己一个自言自语吧,这种情况在我们悲剧里面叫做‘独白’。……我的上帝,我刚才见到路易十一了,这句就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口头禅。……我的上帝!这个国王真是个混蛋,他浑身裹着皮袄,却一直欠着我婚礼赞美诗的稿费。还有,刚才还差点绞死我,你们知道的,我最害怕被绞死!他不能礼贤下士,是个吝啬鬼。真的!你们还别不信?他对待知识分子吝啬、刻薄、残酷还狭隘,是一块吸尽民脂民膏的坏海绵。在他的铁血统治下,无数人被送上了绞刑台,整个巴黎的监狱里都塞满了人。这个先生一手搜刮,一手杀人。总之,他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国王,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国王。你呢,我的老师?”
黑衣人对甘果瓦的话置若罔闻,依然使劲儿地划着船桨,他正在全力对付激流。
“啊!老师!”甘果瓦忽然叫道,“刚才我们穿过前庭广场时,正好看见那个野蛮的敲钟人在法国君王走廊里发疯,还从上面扔下来一个人,好像是个年轻人,他当即就被摔得脑浆迸裂。我刚才没有看清那个倒霉的人是谁。你看清楚了吗?”听到甘果瓦说的话,黑衣人仍然没有说话,但他突然停住了划桨,两只胳膊脱离了船桨,脑袋耷拉了下来。吉卜赛姑娘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即她就惊慌起来,因为她曾经听过这样的叹息声。
小船没有了人驾驶,顺水漂了起来。终于,黑衣人又打起了精神,重新抓起双桨,继续向上游划去。绕过圣母岛的岬角,小船朝着干草港的码头驶去。
“快看!那里就是巴尔波府邸!喂,老师,你看那边黑屋顶的屋檐怎么那么奇怪?……这座府邸真是太漂亮了!府邸里面有一座小教堂,拱顶精雕细琢,华丽至极!那高耸的钟楼结构也非常精致,花园清新宜人,里面除了有鱼池、鸟棚、回声廊,还有球场、迷宫、野兽屋。还有一棵‘风流树’,据说,它是某位公主和一名法兰西统帅的幽会之处。唉,我们这些哲学家要是和法兰西的统帅相比的话,简直就是拿一畦白菜萝卜和卢浮宫的花园相比!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生活同样时好时坏、苦乐相伴。……我的老师,让我把巴尔波府邸的故事讲给你听吧,它的结局很悲惨。那是在1319年,当时正值菲利浦五世统治时期,这个故事的寓意就是肉体的诱惑是丑陋的、有害的。朋友的妻子即使在如何美丽,也决不能心生邪念。私通是对别人肉欲的渴望,这是相当淫秽的想法。……那边的喊杀声好像越来越激烈了!”
的确,圣母院广场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厉害了。他们只要仔细听,便可清楚地听见欢呼声。突然,无数的火把在圣母院各处燃烧起来,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一道响亮的喊声从圣母院传来:“那个吉卜赛女人不见了!她逃跑了!赶紧追!绞死她!”
听到这声呼喊,可怜的姑娘把头深深埋进了怀里。那个黑衣人更是加快了划船的速度。这时,甘果瓦却正在算计,他要和小山羊尽可能地远离爱斯梅拉达。但是,可怜的吉卜赛姑娘却离他越来越近。很明显,甘果瓦心中非常矛盾。他不停地想,按照《圣见行法律》,如果他们被抓住,小山羊加里也会被处死,什么引起了牛皮癣的出现那样就太可怕了。他还想到,这个女人和小山羊都依附在自己身边,那自己的罪名就更大了。但他却不知道,黑衣人现在巴不得由他来照顾吉卜赛姑娘呢!此刻,甘果瓦心中权衡不定,只见他泪眼婆娑,来回看着小山羊和吉卜赛姑娘,心中暗想:“我可顾不上这两个啊!”
小船摇晃了一下,终于靠岸了。这时,那个黑衣人想过来搀扶吉卜赛姑娘,可姑娘却一把把他推开,紧紧拉住甘果瓦的衣袖。但甘果瓦正忙着照顾小山羊加里,却一手把她甩开了。于是,姑娘便独自走上了岸,她心中非常慌乱,呆望着河水出神。等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河岸上只剩下自己和黑衣人了。原来,甘果瓦早就牵着小山羊悄悄跑进了临河的水楼街的大片房屋中了。
可怜的姑娘一看自己的处境,不禁浑身战栗起来。她想说话,想大喊,想呼喊甘果瓦,可是舌头像打了结一样,根本就发不出声来。忽然,黑衣人抓住了她的手,这只手冰冷而有力。姑娘吓得牙齿打战,脸色煞白。黑衣人仍旧一言不发,抓住姑娘直奔河滩广场。在这一刻,姑娘感到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终于还是落进了他的手中。于是,她便不再反抗,任由那个人拖着自己走。黑衣人一路上默然不语,只是拽住她往前狂奔。姑娘已经记不清走过了什么地方,在经过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前时,她忽然奋力挣扎了起来,还喊道:“救命啊!……”
窗户打开了,穿着睡衣的居民把灯举在窗口,迟疑地看了一下河岸,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便又把窗户关上了。姑娘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熄灭了。黑衣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吉卜赛姑娘攥得更紧了,而且越跑越快。爱斯梅拉达也不再做无畏的反抗,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前跑。
“你是谁?你是谁?”姑娘喘着气问道,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很快,他们便顺着河岸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原来这里是河滩广场。吉卜赛牛皮癣患者可以吃水果吗姑娘看着广场中央竖着的绞刑架,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黑衣人终于停了下来,随后便掀开了风帽。姑娘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喊道:“我……就知道还是你!”
“听着,”那个黑衣人终于说话了,还是那种阴森森的腔调,不过情绪非常激动,“听好了,这里是河滩广场,是一个终点。命运把你我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在这里,我将决定你的生死,你也将决定我的生死。这里除了广场和黑暗外,什么也没有。听我说,我要告诉你的是……首先,你不能提起弗比斯的名字。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明白吗?如果你说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声音越来越阴沉,“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大理寺已经对你做出裁决,明天将在这里把你绞死。我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跟你开玩笑。看,抓捕你的官兵来了。”
说着,他抬手指着内城方向。那里的搜捕工作仍在进行着,而且喊声离这里越来越近。在河滩广场的正对面,有一座陆军府邸,此刻那里的塔楼也是一片嘈杂,火把通明。对岸许多士兵举着火把不停地边跑边喊:“那个吉卜赛女人哪儿去了?抓住她,绞死她!”
“看见了吧?那些人正在搜捕你!你先不要说话,尤其是恨我的话,我已经听够了!你知道,我爱你,我很爱你,我刚才把你救了,……你先让我把话说完。我完全可以把你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办到。”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又说道,“不,不对,我不能这样说。”随后,他就抓着姑娘来到了绞刑架前面,用决然的语气说道:“在我和它之间你选一个吧!”他的语气甚至冷酷到了极点。
吉卜赛姑娘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随即便跪在了绞刑架旁边,亲吻着它那冰冷的底座,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一眼黑衣人,那模样就像一个圣处女在十字架下。黑衣人如同一尊塑像般,仍然一只手固执地抓住绞刑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即便是它,也不如你阴森恐怖!”吉卜赛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是的,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它们肯定也会说这里站着一位极为不幸的人。”黑衣人只好垂下双臂,极端丧气地盯着石板地,低声说道。
“与十字架比较起来,我最讨厌的还是你,是你!”姑娘看了他一眼,厌恶地说道。
“我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尽管我外表没有表现出来,可我内心燃烧着火焰啊!姑娘,你知道吗?无数个日日夜夜这团火在我胸膛不停地燃烧,难道这还不够让你可怜我吗?这简直就是一种夜以继日的煎熬!我太受罪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求你不要那么厌恶我!说到底,难道一个男人喜欢女人有错吗?啊!上帝!难道你永远都不能原谅我吗?难道你就一直恨我吗?完了!就在这,就是因为这里,我才变成了这样。我在这里跟你说话,但你却对我不屑一顾,甚至还在想着别的事情。但你记住,不要跟我提那个军官,永远不要!我真想像个小孩子那样大哭一场,我要掏出我的心来让你看看,让你看看我多么爱你。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了。……你很善良,你很宽容,你也很仁慈,但你唯独对我一个人冷漠、刻薄、无情。啊!这就是命运!”黑衣人说道,不过他的声音却哀怨柔和。
说完,黑衣人用双手捂住了脸。吉卜赛姑娘听见他在哭泣。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哭得全身颤抖,比跪在地上哀求还可怜,就这样,他一直哭了好大一会儿。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哭泣。
“算了!”哭了一阵后,黑衣人接着说道,“我现在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了,你知道吗?本来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你听,可由于我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动,在这个关键时候,我竟然犯迷糊了。我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让我词不达意。……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你不怜惜我,也不怜惜你自己的话,那我马上就会倒在地上。求求你,不要让我们两个人同归于尽,好吗?但愿你能知道我对你的爱,对你深深的情!……为了你,我抛弃了真理。虽然我是个学者,可我却玷污了科学;虽然我是贵族,可我却作践了我的姓氏;虽然我是教士,但我却把弥撒书当做淫荡的枕头,对上帝吐唾沫!这一切统统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迷人的小妖精!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快地进入你的地狱呀!可你偏偏不愿意接受我这个罪人!天哪!让我把我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出来吧!……不止这些,还有更可怕的,更可怕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黑衣人好像疯了似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对着自己说道:“该隐该隐: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因为嫉妒而杀死自己的兄弟亚伯。啊!你是如何对待你兄弟的啊?”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随后又说道:“主啊!我是如何对待我弟弟的?我能怎么对待他?我曾经抚养他、教育他、疼爱他,但最后却被我杀了啊!是的,主啊!……就在刚才,我亲眼目睹了别人把他狠狠摔在地上,脑袋都在教堂的广场上摔碎了!这都是因为我而起啊……还有,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因为她……”
他目光狂乱起来,声音也越来越沙哑,仿佛机械一般,隔一会儿便重复一遍:“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好像一口钟在不断地发出余震。突然,他一头栽倒在地,用双膝夹住脑袋,一动不动。
吉卜赛女郎轻轻把压在黑衣人下面的脚抽回去,可这微微一动,却让后者清醒过来,他望了望自己沾湿的手指,喃喃地说道:“啊!怎么回事?我哭了?”
猛然间,他转过身去对着吉卜赛姑娘,焦虑地说道:“哎,小美人儿,你看到我如此痛苦,竟然还是无动于衷。难道你不知道这些眼泪是熔山的岩浆吗?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当我们真的憎恨一个人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可怜他的,就算他再怎么痛苦,也不会施舍给他一丝一毫的安慰。可是,我却不愿意看见你在我面前死去,只要你说句你爱我,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否则,……时间不等人啊!我以上帝的名义恳求您,请您不要浪费时间,要不然等我失去了耐心,那时候等待你的只有绞刑架了。您要考虑清楚,你我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你手里,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话,那什么危险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我已经不在乎再在我身上发生任何不幸了。现在你我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可怜的小美人儿,不光你会跌落下去,我也会。求求你了,亲爱的,你就说句体贴的话吧!一句就行!”
果然,吉卜赛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黑衣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趴在她脚下,准备聆听了,他猜想多半是安慰自己的话。可姑娘却说了一句:“你是刽子手!”
姑娘刚说完,黑衣人就恶狠狠地大笑起来,然后突然疯狂地把她搂进了怀里,说道:“不错,你说得对,我就是杀人凶手。我一定要得到你,既然我做不成你的奴隶,那我就做你的主人。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拖也要把你拖进去,否则,我就把你交给绞刑架。漂亮的小美人儿,就算你死了,也是属于我的!属于一个教士,一个刽子手,一个异教徒!就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听见了吗?走吧,我们去快活去!来,吻我吧!你这个贱女人,要么进坟墓,要么上我的床!”
这时,他眼睛里冒出淫荡的光芒,随后他那充满肉欲的嘴唇就吻上了姑娘的脖颈。尽管姑娘拼命挣扎,但他还是很快就吻遍了姑娘的脖颈。
“不许咬我,你这个魔鬼!放开我,你这个可怕的臭教士!我要一把一把地抓掉你肮脏的白头发,统统甩到你的脸上去!”姑娘大叫道。
那个黑衣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随后便放开了她,神情忧郁地看着姑娘。姑娘以为自己胜利,又说道:“我告诉你!我只属于弗比斯,我也只能属于弗比斯!他才是我最爱的男人!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你再看看你,又老、又丑、又可怕!”姑娘的话好像深深地刺激了黑衣人,只听见他大吼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去死吧!”姑娘看见了他邪恶的目光,正想逃走,可那个黑衣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地一下就把她推翻在地。随后,他就野蛮地拽住她的胳膊,迅速拖向罗兰塔楼。
“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意属于我?”到了那里,黑衣人对姑娘问道。
“不!”从来没有听到过姑娘用这么坚决的语气说话。
“居第尔!居第尔!那个埃及女人就在这里,你可以报仇了!”这时,那个教士忽然大叫了起来。
猛然间,姑娘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了。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骨瘦如柴的胳膊从墙上的窗洞里伸了出来,死命地抓住她的胳膊。
“抓住她!”教士说道,“她就是那个逃跑的埃及女人。千万不要放手啊,我这就去叫军警。你一定要亲眼看着她被绞死。”
“哈!哈!哈!……”这时,从窗洞里传出一阵阴森恐怖的狂笑声。随后,吉卜赛姑娘便看见教士朝着圣母院跑去,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个时候,吉卜赛姑娘已经认出了那个凶恶的“麻袋女”,她简直快要吓傻了。只见她拼命地扭动身子,企图把胳膊从麻袋女手里挣脱出来。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麻袋女就是不松手,就连她枯瘦的手指都深深陷进姑娘的肉里,似乎钉进了肉里,比任何铁锁都要紧。
姑娘终于没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这时死亡的恐惧完全压垮了她,她想到了美好的生活,想到青春、空气、太阳、大自然;想到自己深爱的弗比斯,想到正在消失和即将来临的刽子手,还有阴森的绞刑架。瞬间,她感觉到恐惧钻进了身体的每个毛孔。这时,麻袋女说话了:“哈!哈!你就要被绞死了!”她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而且不断狰狞地笑着。姑娘转过头去,透过铁栅栏,看到麻袋女凶狠的脸孔。“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我!”姑娘奄奄一息地说道。
“埃及女人!埃及女人!埃及女人!”麻袋女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愤怒和嘲笑的腔调唱起歌来。不幸的吉卜赛姑娘低着披头散发的头,明白自己不止跟一个人有过节。
“你什么地方得罪了我?我告诉你埃及女人:我有一个孩子,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孩子呀,她是一个女儿,漂亮的女儿,叫小妮丝!……你可知道我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埃及女人?告诉你,有人偷走了我的孩子,抢走了我的孩子,吃掉了我的孩子,那个人就是你,一切都是你干的!”忽然,麻袋女大叫了起来。
“那时我可能还没有出生呢!”姑娘可怜兮兮地说道。
“呸!一定出生了,你一定出生了!我的女儿如果能够活到今天,也和你一般大!事情就是这样!我待在这里十五年了,祈祷了十五年,受苦受了十五年,拿头撞墙撞了十五年。我告诉你,是那些埃及女人把我女儿如何饮食辅助治疗白癜风偷走的,还把她吃掉了。你听清楚了吗?你还有心肝吗?难道你就想象不到她睡觉、吃奶、玩耍的模样吗?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们把她偷走了,吃掉了!这一切,慈悲的上帝全都看见了,啊!今天终于轮到我吃埃及女人的肉了!哼,要不是有铁栅栏拦住,我现在就咬死你。你们埃及女人吃了我的孩子,现在看看你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吧!哈哈……”说完,那个麻袋女疯狂地大笑起来。这时,天已破晓,一抹微白的光亮照在那个地方,广场上的绞刑架也越来越清晰,可怜的吉卜赛姑娘听见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夫人!”忽然,吉卜赛姑娘双手合十,双膝跪地,惊慌失措地说道,“夫人!您就发发慈悲吧!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您的事情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死在你面前?这太可怕了,您就把我放了吧,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那你把孩子还给我!”麻袋女大喊道。
“我求求您了,求求您!”姑娘苦苦哀求道。
“那你把孩子还给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你把孩子还给我!”麻袋女总是这一句话。
吉卜赛姑娘又一次瘫在了地上,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眼神更如死人般呆滞。只听见她断断续续说道:“你找你的女儿,我找我的父母!”
“还我的小妮丝!”麻袋女说道,“你说你不知道她在哪儿?那你就去死吧!我告诉你,我以前当过妓女,有过一个女儿,可是埃及女人把她偷走了。你明白我说的话吗?你必须去死!如果你的埃及母亲来找你,我就跟她说:‘你这个当母亲的,看看那个绞刑架吧!’……要不就还我的孩子!你知道我的女儿在哪里吗?来,我给你看看!看,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只小鞋,你能告诉那一只在哪里吗?你肯定知道,告诉我吧,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到。”
说着,隐修女把另一只胳膊伸出了窗洞,手里拿着一只小鞋给姑娘看。这时天已经大亮,完全可以看清楚小鞋的形状和颜色。
“上帝啊!把小鞋给我看看!”姑娘颤抖着说道,“上帝啊!怎么会这样?”与此同时,她用空着的手赶紧解开了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
“干什么!干什么!”居第尔大吼道,“你就掏你的什么鬼护身符去吧!”突然,她噤若寒蝉,浑身头癣与头部牛皮癣的区别颤抖,用发自肺腑的声音喊道,“我的女儿!”
原来,吉卜赛姑娘从小袋子里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鞋,上面还绣着一张牛皮纸,写着:“当遇见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鞋子时,你的母亲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看到这张纸条,居第尔立即夺过那只小鞋,迅速地做了比对,然后闪电般地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只见她喜出望外、激动不已,一脸兴奋地趴在窗口上喊道:“啊!我的女儿!我亲爱的女儿!”
“我的母亲!”姑娘也是赶紧叫道。此情此景,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
无奈,墙和铁栅栏横在了母女之间。“天哪!该死的墙!”居第尔喊道,“你的手!把你的手伸给我!”姑娘赶紧把手伸了过去,居第尔连忙扑到那只手上,嘴唇久久贴着它,不停地亲吻它。如果不是她不停地啜泣使她的脊背一起一伏,她简直就是个死人!只见她泪如雨下,无声地哭泣着。十五年啊!一朝心愿得偿,怎还能忍住自己的泪水?
突然,这位母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像只凶猛的母狮般,用双手拼命地摇晃起铁栅栏,但铁栅栏又岂是她能撼动的?随后,她便从小屋中拿出当枕头用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铁栏杆砸去,铁栏杆应声而断。又砸了一下,窗户上古老的铁栅栏便完全掉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她就把通道打通了,然后立即把女儿拦腰抱起,抱进了小屋,说道:“来,让我救你出去!”
隐修女一会儿把姑娘放在地上,一会儿又抱进怀里,仿佛后者仍然是她的小妮丝。只见她抱着女儿在小屋中来回走着,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又哭又笑,简直是悲喜交集到了极点!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又回到了我身边啦!仁慈的上帝终于把她还给我了!原来,上帝让我等十五年,是为了还给我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啊!大家快来看啊,我又找到我女儿啦!是谁说她被埃及女人吃掉了?胡说八道!……我的小妮丝,快来亲亲我。埃及女人真好,我真喜欢她们。没想到会是你,我说为什么你每次从这里经过,我都会心跳加速呢?我还以为这是仇恨呢!原谅我,小妮丝,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来,快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黑痣还在不在?啊!果真还在!你看我给了你一双多么大的眼睛啊!……小妮丝,快来亲亲母亲!这下子我也可以跟别人炫耀我的孩子了!这是我的孩子,你看看这眼睛、这皮肤、这双手,你们谁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啊?……我哭了十五年,原本以为我的容貌离开了我,原来都跑到她的身上了。……快来亲亲我,亲爱的!”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可笑的话,但是声调柔美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梳理女儿的头发,还不住地吻她的脸蛋、鼻子、额头,从头到脚,一切都让这位母亲如痴如醉。姑娘任由母亲抚摸,只是低声羞涩地说道:“妈妈!”
“你看,”隐修女又说道,“我的女儿!你看我多么爱你,我们离开这里,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的!你知道兰斯吗?我在那里继承了一些遗产。你肯定不知道,那时你还那么小。你四个月大时可漂亮了,有很多人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看你。上帝啊!谁能想到我会在这里找到我的女儿!”
“啊!妈妈!”姑娘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说道,“埃及女人早就跟我说过了。我们那群人里有一个善良的埃及女人,她去年死了,她一直像妈妈一样照顾着我。这个小袋子就是她挂在我脖子上的,她对我说:‘这是个宝贝,把它保存好,它会帮你找到你妈妈的。’她果然说对了。”
隐修女又紧紧把她搂进了怀里。
“来,让我亲亲你,我的女儿,你说得多好!你的声音真好听!我们的相逢,全凭上帝的庇佑!上帝啊!我找到我女儿啦!这是天大的喜事啊!”隐修女又笑又喊,“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啦!”
就在这时,一阵武器的碰撞声和马蹄声传进了姑娘的耳朵里。姑娘惊恐万分,一下子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救救我!救救我!他们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差点忘记了!他们在追捕你!为什么啊?”隐修女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我不知道,可我被判处死刑了。”
“死刑?”隐修女如遭五雷轰顶,身子发软,“死刑!”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紧紧盯住女儿。
“是的,妈妈!”女儿慌张地说道,“他们要绞死我,这是他们来抓我了。救救我,救救我!”
隐修女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动弹,呆若木鸡。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这件事。随后她便发声大笑起来,还说道:“不!我的女儿,你肯定在骗我!是的,我女儿丢失了十五年,我们才刚刚母女相逢不到一分钟,他们又来夺走她。我们母女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呢,他们就要当着母亲的面,把我女儿吃掉!不,不行!绝对不能!仁慈的上帝绝不允许这样做!”
刚说这里,外面的马队似乎停了下来。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走这里,特里斯丹大人,那个教士说了,在“老鼠洞”那里可以找见她!”马蹄又响起来。
“快逃!快逃!我的孩子!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要绞死你!太可怕了,赶紧逃!”隐修女大惊失色地说道。她伸出头去看了看,很快就缩了回去。她随即轻声说道:“你待在这里!”她抽搐地抓住女儿的手,后者因为恐惧已经昏死过去。“就待在这里,别出声,到处都是士兵,天已经亮了,你出不去的。”
隐修女的眼睛在昏暗中闪闪发光,她一言不发地在小屋中走来走去。
忽然,她说道:“他们来了。你躲到那个角落去,他们看不到你的。我去对付他们,我就说你挣脱我的手,跑了。就这样!”
就在这一刻,教士那阴森恶毒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这里,弗比斯队长!”爱斯梅拉达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震。
“别动!”居第尔说道。
眨眼间,人声、刀剑声、马蹄声在小屋外面停了下来。隐修女赶紧趴到了窗口堵住了窗户。这时,领队的那个人跳下马来,朝着她走了过来。这个面目狰狞的人对着她喝道:“老家伙!我们在找一个巫女,她犯了死罪,听说在你这里。”
“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该死的混蛋!那个失魂落魄的教士都说了些什么?他人呢。哪里去了?”那人又说道。
“大人,他不见了。”一个士兵说道。
“喂!老疯子!你可不要骗我?刚才一个人说,他把那个女巫交给了你看管,她现在人呢?”领队的人又问道。
“哦,你说的是刚才有人交到我手里的高个子女孩儿啊!她跑了,我也看不住她,她还咬了我一口呢!情况就是这样,好了,别烦我了!”只听见隐修女用坦诚又坦率的语气回答道。
带队的军官失望地做了个鬼脸,说道:“你少唬我,老家伙,我叫特里斯丹,我是国王的亲信,你听见没有?”他朝着河滩广场扫视了一眼,“这个名字在这里还没有不怕的。”
“那又怎么样?就算你是撒旦派来的魔鬼,我照样不怕你!”隐修女毫不客气地说道,心里更是燃起一丝希望,“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上帝的头!”特里斯丹说道,“你这个老刁妇!你说女巫逃走了,那她往哪里逃了?”
“估计是绵羊街那个方向吧!”居第尔毫不在意地说道。
特里斯丹转身命令部队准备去那里搜索。隐修女暗暗吁了口气。
“你问问那个老家伙,她窗户上的铁栅栏是怎么弄掉的?”就在这时,一个弓箭手突然问道。
“以前就是这样子的,很多人都知道。”可怜的母亲心里一阵发紧,但仍镇定地说道。
“呸!昨天还有个整齐的黑色十字架!”特里斯丹斜撇了隐修女一眼,说道,“我看这个老妖婆心里有鬼。”
居第尔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她知道这时只有镇静才能挽救一切。于是,她把心一横,冷冷地说道:“呸!这家伙在说酒话吧?前两天有一个冒失鬼,赶着一辆马车,后身撞到了墙上就把它撞断了。我当时还骂了他一顿呢!”
“这倒是真的,当时我在场!”一个弓箭手说道。
“要是车子撞得,铁条应该往里倒才对,可现在是往外倾斜。”头一个士兵说道。
“好!你的眼光真敏锐,都能当小堡法庭的调查官了。快回答,老家伙!”特里斯丹对着这个士兵赞赏道。
“上帝啊!”母亲假装绝望地说道,“大人,我向你发誓,的确是马车撞断的。你的这位士兵刚才不也说了吗?当时他也看见了,可这跟那个埃及姑娘有什么关系?”
特里斯丹含糊地“哼”了一声。
“胡说八道!”刚才受到表扬的士兵说道,“铁条的断口还是新的呢!”
特里斯丹摇了摇头,而隐修女的脸色更是微微泛白。
“你说,大车是什么时间撞断的?”
“半个月前吧,或许是一星期以前。我记不清楚了,大人。”
“你刚才说是两天前。”刚才那个士兵说道。
“这里面肯定有鬼。”带队军官说道。
“大人,”隐修女大喊道,“我用灵魂向你发誓,是大车把它撞断的!如果我撒谎,让我下地狱吧!”
“你这毒誓发得倒还可以。”特里斯丹冷漠地说道。
可怜的母亲精神几乎崩溃,她言语慌乱,发现自己的话里出现了漏洞。这时,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说道:“大人,老家伙撒谎,女人没有到绵羊街。封锁街道的铁链整夜拉着,何况,看守的士兵没见人跑过去。”
“你倒是解释啊?”特里斯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声问道。
“大人,……可能是我记错了,她并没有去那里,估计是过河了。”隐修女极力顶住恐惧,说道。
“那里是对岸啊,她不可能跑到内城,那里正有人在抓她呢!老家伙,你撒谎啊!”带队军官说道。
“再说,河的两岸并没有船只。”头一个士兵也说道。
“她浮水过去的。”隐修女还在狡辩。
“女人会游泳吗?”那名士兵又问道。
儿童牛皮癣的病因有哪些“上帝的头!你竟然还在撒谎,老东西!我真恨不得不去追那个妖女,我倒想先把你吊起来!把她带走!”特里斯丹大怒道。
“随你的便!大人。”隐修女说道,她正求之不得,“快点!还犹豫什么!刑讯,我愿意承担!带我走吧,赶紧带我走,快点啊!”她暗忖:趁这空,我女儿就可以逃走了。
“真是有病!这个疯婆子竟然对刑讯感兴趣。她是不是疯了?”带队军官说道。
“她确实是个疯子!要是她没有看住埃及女人,也不能怪她!她最恨的就是埃及女人。我干巡防十五年了,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大骂埃及女人。我认为,如果我们追捕的就是那个带着小山羊的埃及舞女的话,她最恨那一个了。”这时,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巡防队队员说道。
“最恨的就是那个女人。”居第尔赶紧接口道。
其他的巡防队员立即异口同声地证实了老巡防吏的话。特里斯丹从麻袋女这里一无所获,只能作罢。
“走,去别的地方。”特里斯丹恶狠狠地说道,“今天不抓住埃及女巫,谁都别想回去睡觉。”
但是他还是犹豫着不肯上马,他就像闻到猎物气味的猎犬,不肯立即离去,而且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隐修女这时都快紧张得闭过气去了。终于,特里斯丹摇了摇头,跳上马去。隐修女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她偷偷地看了女儿一眼,轻轻说道:“得救了!”
可怜的吉卜赛姑娘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呼吸。母亲和特里斯丹的交锋她看得清清楚楚。等她听清楚母亲跟她说的话后,她才粗粗地喘了口气,才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道:“牛角尖!总监先生,我是军人,绞死女巫不是我的职责,再说民众暴乱已经平息,我也该回部队去了。别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肯定觉得我还是回部队的好,免得我的士兵们没有队长。”
天哪!这是弗比斯的声音!吉卜赛姑娘立刻激动万分。他就在这里!姑娘始终都认为,他是她的靠山,她的朋友,她的爱人,她的避难所。于是,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居第尔想阻止都没有来得及,姑娘已经扑到了窗户边。只听见她大喊道:“弗比斯!救救我,弗比斯!”
可是,弗比斯不在这里,他已经跨上马跑到了刀具厂街的拐角。但是,特里斯丹还仍然在这里。
居第尔大吼一声向女儿扑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便把她拉了回来。可是已经迟了,特里斯丹已经看见了。
“哈哈哈!”他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活脱一只饿狼的嘴脸。他大叫道:“‘老鼠洞’里原来不止一只老鼠啊!”
“看来我说对了。”刚才那个士兵说道。
“你果然是一只好猫!昂里耶·库赞先生在哪里?”特里斯丹用手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肩膀,说道。这时,应声走出来一个人,看样子不像个当兵的。他身着一件半灰半棕的外套,留着平头,带着皮衣袖,手里还拿着一根绳索。他是特里斯丹的忠实走狗。
“老伙计,”特里斯丹说道,“我猜,我们要找的女巫就在那里,你去把她给我绞死。你的梯子带来了没有?”
“在柱屋的棚子里有一架。”库赞先生答道,“是不是在那个正义台施刑?”他伸手指了指那个绞刑架问道。
“是的。”
“嘿嘿!”库赞先生笑了笑,他的笑声比总监先生还狰狞,说道,“那就更方便了。”
“快点!绞死了她再笑也不迟。”特里斯丹说道。
自从总监先生看见吉卜赛姑娘后,隐修女觉得自己又失去了希望,便再也没说一句话。她将半死不活地女儿放到原来的角落,重新站回了窗前,直视那些士兵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凶狠疯狂。当库赞走近小屋的时候,更是被她的样子和目光吓得直往后退。
“大人,咱们要抓哪一个?”他对着特里斯丹问道。
“年轻的那个。”
“嗯,那就好,这个老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
“可怜的爱跳舞的姑娘!”老巡防兵这时候说道。
昂里耶·库赞再次走到窗子前,他不敢看居第尔的眼睛。只听见他讷讷地说道:“夫人……”
“你想干什么?”麻袋女打断了库赞的话,恶狠狠地问道。
“夫人,您就把那个女人交给我,这是总监大人的命令。”
“没有人,除了我。”麻袋女吼道。
“别在说谎了,我们都看见了。”
“那你就再看看吧,你把头伸进来。”麻袋女冷笑道。
库赞先生看了看她的手,并没有轻举妄动。
“快上啊!”特里斯丹大喝道。这时,他已经下令把屋子团团围住,自己骑在马上指挥。
库赞先生再次来到总监先生面前,神情带着尴尬。只见他把绳索放在地上,笨拙地转动着帽子,问道:“从哪里进去?”
“从门进去啊!”
“没有门。”
“那就从窗户进去。”
“太窄了。”
“那就把它拓宽,你们不是有十字镐吗?”特里斯丹大声怒吼道。
隐修女站在窗户边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时刻戒备着。尽管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并且不知道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但她知道,绝不能让人把女儿带走。
很快,库赞先生从柱屋棚子里找来了工具箱,还拖过来一架双层梯子架在了绞刑架上。这时,五六个士兵拿着铁锹和铁镐走向小屋。
“老家伙,乖乖把那个姑娘交出来。”总监大人大声喝道。
隐修女看了他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上帝的脑袋!”特里斯丹嚷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绞死那个女巫?这是国王的旨意。”
可怜的麻袋女这时又开始狂笑起来。
“为什么?哈哈……她是我的女儿。”隐修女说话的声调,就连经常绞死人的库赞听了,都感觉害怕。
“我们不管你这个,我们只是奉旨行事。”总监先生说道。
“你们的国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儿。”隐修女厉声说道,她比刚才笑得更加厉害了。
“把墙砸开。”特里斯丹已经失去了耐心。
在墙上砸出一个洞,只要砸去窗下一层石头就行了。麻袋女看见撬杠和铁镐在破坏她的小屋时,她发怒了,彻底地发怒了。忽然,她举起那个当枕头的石板,狂笑着向眼前的士兵砸了过去。可惜没有砸中,因为她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这时,尽管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天色已经大亮。朝霞染红了柱屋那根破败不堪的烟囱。此刻,这座城市里很多早起的人们正在打开窗户,几个小商贩正从河滩广场经过。他们停了下来,看了看“老鼠洞”四周围着的官兵,随后便走开了。
那位可怜的母亲坐在女儿身边,用身体挡住女儿,目光紧紧盯住窗户,耳边不断传来女儿的念叨声:“弗比斯!弗比斯!”
突然,麻袋女眼睛紧紧盯着的石头被撬松了,而且窗外还传来了特里斯丹的加油声。这时,这位母亲的体力好像又恢复了一样,大吼大叫起来,声音犹如锯子一般刺耳难听。她不停地咒骂着:“滚!滚!狗强盗!真可恶,你们这些强盗。难道你们当真要抢走我的女儿吗?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的女儿。哎,胆小鬼!哎,刽子手奴才!救命啊!失火了!有人要抢我的女儿啦!……”
接着,她又面向特里斯丹骂道:“你过来抓我的女儿啊,你这个混蛋!过来啊,胆小鬼!她是我的女儿,我告诉你们,我看谁敢抓她?你知道孩子是什么意思吗?你这个豺狼,看来你从来没有跟你的母狼睡过,从来没有生过狼崽子吧?哈哈……”
“快,撬下石块,它已经松动了。”特里斯丹说道。
很快,九根撬杠一下就把那块石头撬开了。然而,就在这时,隐修女扑了上去,她紧紧抱住石头企图把它再推回去。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哐当”一声,石头掉到了地上。可怜的母亲看见入口已经被打通,就不顾一切地横倒在那里,用身体挡住了入口。而且,她还不住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别愣着!赶紧进去抓那位姑娘!”特里斯丹命令道,自己始终没有动。
隐修女怒目圆睁,神色非常恐怖,直把那几个士兵吓得连连后退。
“上去啊!”特里斯丹吼道,“昂里耶·库赞你上。”
可仍旧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他娘的,还是当兵的呢,连个女人都怕,真丢脸!”总监大人骂道。
“大人,”库赞说道,“你说她也是个女人?”
“她简直就是条疯狗!”另一个士兵也说道。
“上去!”总监先生愤怒地说道,“洞口已经足够大了,你们三个人一起上去。就像攻打彭多瓦斯一样。速战速决!谁敢后退一步,立斩不赦!”
士兵夹在隐修女和总监大人中间,进退两难,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向“老鼠洞”挺进。
然而,就在这时,隐修女忽然跪了下来,拨开遮住脸的长发,两只枯瘦如柴的手也是垂在腰间,大颗的眼泪顺着两颊往下直流。随后,她便开口说话了,不过声音恳切而柔和,声调更是哀婉,让听者无一不感动。就连特里斯丹周围那几个刽子手,都止不住抹眼泪。
“各位大人!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各位,那位姑娘其实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十五年前丢失的亲生骨肉。请听我说吧,这是我的一段伤心事。要知道,我跟你们军警先生们很熟悉的,从前我生活放荡,很多小孩子看见我就朝着我扔石头,可是你们军警对我一直很好。你们明白吗?只要你们继续听下去,你们肯定会把孩子留给我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妓女,埃及女人在很久以前偷走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却把我孩子的一只小鞋,对,就是这只,一直保留了十五年,你们看,她当时的脚才这么小!那是在兰斯,香花歌乐女,苦难街。你们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我。那时你们还年轻,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啊!各位老爷,你们会可怜我的,对不对?埃及女人把我女儿偷走,一藏就是十五年。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你们想想,好人哪,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我在这个小屋里度过十五年,日子是多么的凄惨!可怜的亲爱的小鞋子!我哭了整整十五年,仁慈的上帝终于听见了,就在昨天夜里,他把她还给我。多亏了上帝的庇佑,我的女儿才没有死!可她现在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啊,我相信你们不会抓走她,对不对?让她继续快乐地享受阳光吧!……她并没有冒犯你们,我也没有。我现在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而且我也老了,这真是圣母可怜我们啊!……总监大老爷,一看你就是慈悲为怀的好人,你绝对不会难为她,对不对?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请你们把女儿留给我吧!我给你跪下了,像乞求耶稣基督那样乞求您!对了,你们说起国王,杀死我女儿对他有什么好处啊?再说了,国王一向都是仁慈的!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是国王的,也不是你们的!我们愿意离开这里,就请你们抬抬手放过我们娘俩吧!啊!你们都是大好人,我爱你们大家!你们不会忍心抓走她的,不是吗?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这位伟大母亲的手势、声调、边说话边吞咽的泪水、合拢起来又绞在一起的双手,那令人心酸的苦笑,以及让人揪心的惨叫,纸笔根本难以描述。
她不再说话了。特里斯丹先生紧紧蹙着眉头,但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眼眶里的那滴泪水流下来而已。最后,他克制了同情心,生硬地说道:“这是国王的旨意。”随后,他便凑到昂里耶·库赞的耳边说道:“赶紧动手,速战速决。”杀人如麻的总监先生也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软了。
很快,刽子手和士兵们闯进了小屋,不过这回那位母亲并没有阻拦,只是向着女儿爬去,拼命地用身体掩护着女儿。吉卜赛姑娘这时也是充满恐惧地喊道:“救救我!妈妈!救救我!他们过来了!”
“我来了,亲爱的女儿!我来保护你!”那位可怜的母亲答道。只见她拼命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拼命地吻着她,母女俩躺在地上,母亲趴在女儿身上。此情此景,简直惨不忍睹。
昂里耶·库赞把手插到姑娘的臂膀下面,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姑娘感觉到这双手,“啊”地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刽子手也是情难自禁,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身上。他想把姑娘抱走,可那位母亲死死抱住女儿的腰不放手,根本无法挣脱。昂里耶·库赞没有办法,只能连同这位母亲一并拖出了小屋。这位母亲也是紧闭双目。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他们远远看到,这边拖着两个女人向绞刑架走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这是特里斯丹行刑时的老规矩。
四周的窗户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远远的在圣母院的钟楼顶上,仿佛有两个黑色的影子站在上面,并向这里张望。
昂里耶·库赞拖着母女俩,走到了绞刑架前站住,然后便把绳索套在姑娘的脖颈上,但他心中实在不忍心,气几乎都喘不过来了。可怜的吉卜赛姑娘可能感觉到了绳索的寒冷刺骨,不禁身体摇晃,声音凄厉地高喊了起来:“不!不!我不甘心啊!”而她的母亲一直把头埋在姑娘的衣裙里,也是一言不发,只见她浑身哆嗦,不停地吻着自己的女儿。刽子手趁机扒开她的手,因为力竭和绝望,这次这位母亲并没有反抗。很快,刽子手便把吉卜赛姑娘扛在肩膀上,在他那颗大脑袋旁边,姑娘曼妙的躯体折成了两段。
然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隐修女忽然睁开了双眼,没有叫喊,突然一下就跃了起来,像一只母狮般扑向了刽子手,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一只手,动作快的连刽子手都没有反应过来。刽子手痛得直叫唤。众人赶紧跑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刽子手的手,从那位母亲的嘴里拽了出来。这位可怜的母亲并没有说话,众人狠狠地把她推到了一边,只见她的头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们扶她起来,可她却又倒了下去,这时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位伟大的母亲已经死了。
昂里耶·库赞并没有放下吉卜赛姑娘,依然扛着她,继续朝着梯子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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